从上海回台州已7年有余,但是曾经在上海遇到的那些人,在上海发生的那些事,我至今仍旧难以忘怀。
今天,我想讲讲苏州河畔L君的故事。
L君和我是台州老乡,在同一所学校念书,平日走得较近。
每到秋天,学校门口那两排法国梧桐树的树叶,就会变得枯黄而悄悄地落下,直至深秋,树就变得光秃秃的。
记得那年,正是2010年的初冬。
那天一大早,L君急匆匆地拉着我跑到龙之梦的一家蛋糕店,帮他选了一个生日蛋糕。
“有人生日?”我问。
“不告诉你!”L君一脸幸福地笑着回答。
“你的笑容已经出卖了你。说吧,哪个小姑娘?”
“以后你就知道了!”L君摇摇头。
后来L君告诉我,那晚,他捧着这个蛋糕,跑到了学校大草坪边的一个小树丛里,然后打了个电话给伊,说自己在大草坪上逛时突遇身体不适。伊当时正在附近的交谊楼听讲座,接到电话之后急匆匆地赶来,转了很久找不到他,打他电话也没有人接,甚是担心。当走近那片小树丛时,L君端着点着蜡烛的蛋糕,唱着生日歌,从树丛后面慢慢走了出来……
L君告诉我,那一刻是他那几年最开心的时候。从此后的经历回过头来看,他说的并没有错。
直到今日,我也搞不懂后来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一个月后,他们就变成了一对陌生人。
而L君从此就仿佛一下子跌入了人生的最低谷,自那之后就很少再笑过了。
至于原因,我也有问过几次,他都是摇摇头,眼神中透着万般无奈,喃喃道:“回不去了,回不去了!”
那年冬天,上海冷得特别早。
那天吃过晚饭,我去韬奋楼里夜自习。大概7点多的样子,我从教室出来跑到苏州河边的水房打开水。此时,天空已经飘起了雪花,无怪乎教室里就和冰窖一样,冰冷冰冷的。我无意中瞥了一眼,发现河边站着个人,背对着我,背影有些熟悉。等我打好开水出来,我发现那个人还在。走近一看,原来就是L君。他穿着不算厚的衣服,手里握着一个灌满水的玻璃茶杯,可能还是觉得冷,他时不时地来回走动着,时而跺跺脚,想借此驱走寒意。
“那么冷,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我关切地问道。
“教室里太闷了,出来透透气。”他抖了抖衣服上的雪花。
突然,L君看了一眼澡堂方向,神情就变得有些紧张,继而和我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了。
我朝澡堂方向看去,大概明白他会突然失态的原因了。原来是伊披着湿漉漉的长发,刚从澡堂方向出来回宿舍。我们两个站在暗处,离得又比较远,她大约是发现不了的,径直走了过去。
“你那么冷的天气站在这里,就是为了看伊?”我说。
他点点头,继而低下头轻声说道:“我每天都很想见她,可是很奇怪,当你很想见一个人的时候,却往往是怎么都见不到的。”他接着说道,“直到有一天晚上,我在韬奋楼里待久了,走到苏州河边透透气时,无意中发现她路过。”
澡堂离这里200米左右,在韬奋楼后面的一排房子里,我们当时所处的位置是伊从宿舍去澡堂的必经之路。
“所以你为了能够见到伊,每天这个时候守在这里远远地看着?”
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,微微点了点头。
“可是人不是每天都要洗澡的,特别是这种季节里,你怎么知道伊今天是否就要路过呢?”
“我不知道,我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情,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来这里候着试试看,就当碰碰运气。”他说道,“有时候等了很久,直到澡堂关门了,我就知道伊不会来了。”
换作以前的任何时候,我可能都会和他开个玩笑,比如说一句“你真是猥琐”之类的话,但是这个时候,我的眼眶也变得有些红红的,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除了想抱抱我这个朋友。
L君似乎变得有些不好意思,拍了拍我的肩膀,说:“走吧,去自习吧!”
从那之后,每当这个时间点,我如果恰好路过此地,都会刻意留意下,L君是否还站在那里。
如他所说的,没有特殊情况,他都会站在那里。有时候就他一个人站着,有时候他会以透透气的名义拉上几个一起自习的同学在这里闲聊;我看到过下雨的天气里,他独自打着伞默默站在河边,也看到过下雪的时候,他一个人静静地在那里站着,头发上沾满了雪花……
1000多个日子,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……
有时候,我碰到伊,特别想冲上去告诉伊L君的事情。但是每次,我都忍住了,就让L君这样站着吧,或许对于他来说,能够看到伊的那一瞬间,就是幸福的呢!我如果和伊说了,谁能保证不会打破这种宁静呢?
一切,都没有改变过。
毕业时,从不喝酒的L君硬是拉着我一起去了万航渡路上的小酒馆喝了一次酒。说好是一起喝酒,实际上却是我端着一杯柠檬水看着他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灌醉。他眼眶微微有点湿润,脸涨得通红,一杯喝完,也不给自己任何喘息的机会,马上就接着满上下一杯,然后端起来一饮而尽。
我对他说:“不想说点什么吗?”
他摇摇头……
那晚,我叫了几个同学,才最终将喝得不省人事的他送回了宿舍。
后来,我和L君都回到了台州。一开始,我们之间尚有许多联系,但渐渐地,大家工作都越来越忙,加上我在临海而他在温岭,路途较远,联系也越来越少。我大抵知道,他现在事业上小有成就,但是感情上一直寻寻觅觅,还未成家……他很少更新朋友圈,最近的一条已经是一年前了,他写着“在机场等着一艘船”。所以去年“利奇马”台风席卷台州的时候,路桥机场变成了“码头”,那会我就特别想和他说,在机场也可能会等到船的。
时光如白驹过隙,如今一晃已经过去了10年。这期间,我数次梦到了站在苏州河畔的L君。就在前几晚,我又做了一个梦,梦里天黑黑的,下着鹅毛大雪,邹韬奋先生的雕像上都已经积上了厚厚的一层雪花。韬奋楼外,苏州河边,L君背着个书包,穿着一件薄薄的羽绒服,手里紧紧握着一个灌满热水的玻璃杯。他大约还是觉得冷,不停地跺着脚,来回小幅度走动着。
我对他说:“太冷了,我们回宿舍吧!”
他抬起头,哈了一口热气,朝我摆摆手说:“你先回去吧,我还没有等到,再等一等,再等一等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