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的清晨,风中携带着栀子花纯纯的清香,素洁的花朵点缀着晨光,细腻、绵柔。远方的红日穿越地平线,缓缓而起,照在素白的医院上空。
“我现在就是个痴呆,听不见……”耳鼻喉科住院部的过道上,传来一声声自暴自弃的话。60来岁的张阿姨近期耳聋了,她的双耳丧失了大部分的听力。“会好起来的,只要你配合我们,积极治疗。”王医生和颜悦色地劝慰着。“我可不想成为聋子,被别人指指点点……”张阿姨又开始自己的长篇大论,声音异常响亮,飘荡在整个过道里,路过的人不免多看她一眼。大概她的听力丧失,让她不得不提高分贝,以至于自己能听到那微弱的声音。
王医生扶了扶眼镜,转身到医生站,开始调取病历,他有条不紊地在电脑前伏案工作着,过道嘈杂的声音,并没有丝毫打扰到他。他时而眉头紧蹙,时而眉开眼笑,时而抿嘴点头……一颦一笑间,展现着医务工作者丰富的内心世界。
“王医生,15床病人早上手术,家属找你。”“嗯,好,马上来!”说完,他把未处理好的病历保存了起来,麻利地关掉电脑,理了理身上的白大褂,顺便扶了扶别在左胸上方的党徽,起身,走向病房。
“王医生!”病患家属唤住了他,并把他拉到了没有人的角落,窸窸窣窣地从兜里掏出一个鼓鼓的红包。王医生见了这阵势,赶忙摇手:“不能要,不能要!”“手术台上麻烦多照顾照顾,拿着!”王医生的双手、双脚直往后缩,喜庆的红包,此刻仿佛是不可触碰的毒蛇猛兽,推搡之际,护士来催促。王医生不好意思地摆手离开,殊不知家属顺势将红包一溜烟塞进了他的白大褂里。
王医生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医护专用电梯,不知是谁在电梯楼层按键旁摆放了一瓶子的栀子花,花的清香飘进他的白大褂里,流进他的身体里。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。“嗯?”他的眉头突然一蹙,这才意识到白大褂好像重了不少,下意识地伸进了口袋,摸到了让他全身发麻的东西,电梯缓缓下行,竟有种往下坠的感觉,有种要掉入悬崖的失重感。“王医生,到一楼了!”电梯里的护工唤了一声,他才回过神来。
移步到更衣室外,王医生顿了顿,把红包死死地往兜里塞,深怕这艳丽的红被别人看到一点点。他的手开始哆嗦起来,白大褂好像缝在身上,怎么也脱不下来。“滴滴滴”,设定的提醒闹钟,应时响起。他深吸一口气,迅速脱掉白大褂。顷刻间,竟有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涌动着。他一个劲地把衣服往衣柜里塞,换上手术服后,又深吸了一口气,头也不回地进入了手术室。手术台上的他,忘记了一切,手术刀在他手上舞动着,那么地熟练,一个小时,两个小时,三个小时……时分秒在争夺着人的精力,他也在与时间抢夺着宝贵的健康。终于,他舒了一口气,一场惊心动魄的手术顺利结束了。他换下手术服,来到值班室,打开门的一瞬间,眼前的一片,让他愣住了,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工作餐,他一看时间已经是12:52,“原来大家都还没吃饭啊!”他不由自主地发着感叹,这本是他习以为常的状态,只是今日显得特别隆重,让他不禁发出声来。吃完饭,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闭目养神片刻,以便坐诊下午的门诊,而是径直回到了更衣室,换上他的白大褂,还是这件厚重的白大褂。穿上后,他伸进口袋,摸了摸那令人发麻的东西,依旧静静地躺在口袋里。
他又回到了住院部,在一楼缴费窗口停留了片刻,进入专用电梯,栀子花的清香溢满整个有限的空间,他望着白白的花瓣,是那么的纯洁、干净,深深地吸了一口,又舒了一口气。
耳鼻喉科的过道上,已经没有张阿姨响亮的声音。病患家属看见他,笑脸相迎,他尽量地保持着镇定,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。
整理好遗留的档案,他走出了住院楼,午后的阳光打在他身上,白大褂上的党徽发着夺目的光芒,他吸入的栀子花香似乎也溢了出来,飘散在医院的角角落落,他把手插进口袋里,咧开嘴笑了!这真是一个舒心的午后,虽然只剩下短短的几分钟。
几天后,15床病人要出院了。结账时他们才发现,红包上的钱全数跑到了住院账单上。